延一二年寿命。阿父却是断然谢绝了。”
“他在病榻前嘱咐我,新朝初立,人心未定。而我赵国富庶,必定会令陛下疑忌。但若他身故,我尚年少,不足以成气候,大约也能将陛下的疑心去了大半,或许……可保张氏一脉数十年的太平。”
他神色十分凝重,但语声却尚算平静:“我原先性子固执,不懂事得很,自那之后……便收敛了许多。眼下这份太平,得来不易。”
“公主,”少年王侯目光郑重,再认真不过地看着眼前的少女——“莫论你信与不信,张敖当真无半点谋逆之心。此生,唯愿一世清平、一家安乐而已”
第31章 张敖与鲁元公主(六)
◎真正相融相洽,心下亲近了起来。◎
半月之后,赵王宫,书阁。
“咦?这是什么?”刘乐从朴净的素漆樟木书架上,翻出了一卷沉黄色的古旧竹简,看着满篇密密麻麻的怪异字符,神色难掩好奇。
这些天下来,她身上的肩背上那几处轻微的外伤早已痊愈了。而自那日两人在病榻前一番开诚布公的交心之言后。忽然之间,仿佛消融了之前许多的疑忌与隔阂,真正相融相洽,心下亲近了起来。
张敖身为一国王侯,这书阁算是平日处置政务的重地,现下但却供她随意来去。
“这是一张瑟谱。”正将手中那一卷《晏子春秋》放回书架的张敖,抬眼看到她手中的竹简,微微笑应道。
“鼓瑟的曲谱?”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东西。
“嗯,只是简单将弹奏时的指法用些示意的符字录下来而已,阿父当时记得十分随意,而这样记谱的法子在别处也并不通用,公主以前未见过是情理之中。”他已轻步走了过来,站到了她身畔。
“是令尊记的谱?”刘乐不由好奇,侧过脸看着他问——“那,又是何人鼓的瑟?”
闻言,那厢却是静了少时。
刘乐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向身侧的丈夫,却见他默了一瞬后终究是轻声开了口:“是陈家阿叔。”
——陈馀?
刘乐反应过来后,心下微微一滞——也难怪他方才的沉默。
老张耳与昔日挚交陈馀的事迹,也算广传于天下,家喻户晓,她自然是听过一些的。
早年,张耳、陈馀皆是魏国名士,乃为刎颈之交。后来陈涉起兵之后,这二人共同辅佐陈涉的属将武臣做了赵王,张耳为右丞相,陈馀为大将军……之后几年间,因为种种缘由,二人一步步决裂,反耳成仇,到了不共戴天的境地。最终,在一年前,陈馀兵败,为韩信与张耳二人斩于泜水。
从生死相托的至友挚交,到反目成仇,不死不休,并最终相戕……曾引得当世多少人唏嘘慨叹。
室中静了一会儿后,张敖只是神色凝了凝,却并未见多少沉重哀痛之色,刘乐见状微微放心下来。
他将手中那一卷瑟谱放在了面前的素漆柏木书案上,而后揽袍在案前苇席上跽坐了下来,刘乐便敛衽坐在了他身畔。
张敖把那一卷沉黄色的竹册缓缓沿轴展开,目光凝定地一行行静阅着满篇记音的符字,神色沉敛而安静。
“这卷瑟谱,所记的是孔夫子删定的《诗》中一曲《伐木》,”许久之后,他才启了声,嗓音朗润却有些低——
“伐木丁丁,鸟鸣嘤嘤。出自幽谷,迁于乔木。嘤其鸣矣,求其友声,相彼鸟矣,犹求友声……”
刘乐看着这人眉目低敛的沉静神色,并未言语,只静静听着他。
“说起来,之所以会有这谱子,起因还是我想随陈家阿叔学鼓瑟。”他念毕了那首《伐木》,抬了眼看向她,轻声说道。
“那时候,阿父正在外黄做着县令,偶间结识了陈家阿叔,二人俱是才识不俗,性子又十分投契,一见如故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