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的黑色霍希轿车,稳稳停在了官邸主宅门前。
车门打开,先踏出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,然后是制服,墨蓝色呢料,灰色领章,年轻军官身姿挺拔如松。
让金发男人眉头拧成川字的是,那中国军官手里拿着一个红木盒子,刺眼得像面战旗。
这人是谁?
这念头未落,克莱恩已猛打了个方向盘,油门踩实,宝马328引擎发出一声轰鸣,以一个刁钻的角度,稳稳横停在霍希正前方三米处。
而正在此刻,主宅大门终于缓缓开启。
俞琬提着个小小的皮质行李箱出现在台阶上,她小跑着过来,穿着学校的墨绿色制服裙,戴着墨绿色发卡,衬得皮肤愈发的白,一缕不听话的黑发挣脱发束,随着奔跑在颊边欢快地晃着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!”她气喘吁吁跑到车窗前,“我找不到手帕,结果发现……”到了这儿,她声音弱下去,睫毛轻颤着投下阴影来:“被海曼坐在屁股下面了。”
那只该死的蠢熊,迟早要处理。
“上车。”
他压下烦躁,冷硬的命令刚出口,就看见女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,不是因为他,而是越过他肩膀,锁定了后方那个穿墨蓝色制服的军官。
周哥哥也在?她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,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回头看了眼克莱恩凌厉的侧脸,脚步顿时变得犹豫起来。
周瀛初,国民政府驻德少校武官,也是父亲曾经最得力的副官,弗吉尼亚军校毕业,今年不过二十六岁,更重要的是,他还是哥哥的挚友,是她从小就喊着“周哥哥”的人。
记忆里的海风忽然扑面而来。
那是在来柏林的远洋邮轮欧罗巴号上,巨大的船体破开海浪,颠簸起伏。十六年来第一次离家的俞琬晕船晕得厉害,吐得小脸煞白,蜷在头等舱的沙发里,连最喜欢的奶油小饼干都吃不下一口。
父亲被同船的外交官们缠住讨论时局,只有周瀛初一直陪在她身边。
他换下了笔挺的军装,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小罐清凉油,指尖沾了一点,涂在她太阳穴上,清冽的薄荷味瞬间就驱散了那种晕乎乎的感觉。
“阿琬,忍一忍,再过几天就到了。”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平稳,裹着令人安心的力量,“你看窗外,有海豚。”
她当时迷迷糊糊地凑到舷窗边,果然看到几抹银灰色的影子跃出海面,在月光下划出流畅的弧线来,注意力全被吸过去,连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都忘记了。
“阿琬。”那一声久违的小名,把她猛地拉回现实来,他微微低头看她,眉宇间是那种克制的温柔:“将军特意叮嘱我今天一定要亲自送你入学。”
克莱恩的手指在西裤口袋里骤然收拢。
他听不懂中文,但那个单字“琬”却清晰得刺耳,不是“俞小姐”,亲昵得像在唤自家妹妹。
湖蓝色眼睛如同狙击镜里的十字准星,瞬间完成战术分析:军衔少校,比他高两级;军姿,散漫的美式作派;距离,离她不足11米,早已超出安全范围;表情,眼角含笑,浮夸又碍眼。
下一秒那人抬起手,动作熟稔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:“头发怎么又没梳好。”
砰!
在意识到的时候,克莱恩已跨出轿车,关门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三分,防弹钢门发出的闷响,惊飞了树梢的白头翁,也吓得俞琬肩头颤了一下。
周瀛初的手将将伸到一半。
克莱恩的手帕已然递了过来,那块雪白的亚麻方巾边缘还绣着家族徽记。
“擦汗。”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军事命令,唯有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,“你跑太快了。”
俞琬愣愣接过手帕,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额角确实出了层细汗,她小声说了谢谢,手帕上有淡淡的雪松香,和现在笼罩着她的气息…一模一样。
周瀛初的手在半空停顿一秒,转而提起描金食盒:“趁热吃?唐人街买的酒酿圆子,你哥说,你小时候能一口气吃三碗,不给吃就哭鼻子,吃完了又撑得进了医院。”
俞琬的脸“腾”地烧了起来,一半是被戳中幼年糗事的羞窘,一半或许是克莱恩读不懂的,某些属于共同记忆的暖意。
他在说中文,故意的。
克莱恩听不懂每一个音节,但很显然,他读得懂那嘴角弧度,那是种“我认识她更久,我知道她更多”的笑容,下颌倏地绷得更紧了。
食盒揭开时腾起白雾,酒酿的甜香混着桂花蜜的气息扑面而来,圆子雪白滚圆,浮在糖水里,上面还撒着金黄的桂花,像极了南京路上那家老铺子的手艺。
记忆中的甜糯在女孩舌尖苏醒开来。
她的眼神不自觉软下来,指尖微微蜷起,想去接那碗温热的食盒。
“她吃过了。”恰在这时,克莱恩的德语生硬地插了进来,“而且太甜对牙齿不好。”
这是防止她蛀牙,监护人职责。
他目光径直落在俞琬

